帝大对面的社区是主要提供给教职人员居住的家属区，里面的建筑大都是比较老旧的平板式楼房，外墙的灰漆都有或多或少的剥落。社区不是封闭式的，所以不需要出示通行证之类的东西，门口的两个保安大概是同乡，正在边抽烟边操着家乡话聊天，我虽然是个生面孔，进入社区却没有收到什么阻拦，经过大门之后，就是一条人气不旺的商店街了，两旁林立这十几家专门针对社区的小型生活服务型商户，不外乎水果蔬菜店，蛋糕房，干洗店之类的店铺。
渐冷的天气和泛黄的银杏树叶，都向人们昭示着深秋的来临，一阵疾风扫过，几片枯叶飘落到这条冷清的社区街道上，一对年轻情侣从蛋糕店里走出来，提着装有黑森林和芒果慕斯的透明盒子，亲昵的说着情话，三四个学龄前的孩子挥舞着玩具刀枪，不时还做出发射光线的搞笑动作，一定是在玩奥特曼大战怪兽的角色扮演游戏了，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去超市购物的老人拎着大包小袋并肩归来，迎面遇到推着婴儿车的邻居，除了问候还会交流一下当前的物价动态。
尽管这个社区陈旧又略显冷清，却也还算祥和。
沿街走了百余步，我就在社区的最深处找到了分管这个片区的派出所，是一栋蓝白相间的二层小楼，从窗玻璃上曾经贴过的不干胶贴纸痕迹，可以看出建筑本身是由经营不善的社区会所改建而成的。
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，让派出所传达室的工作人员帮忙问一下郝雷的情况，等了几分钟，从二楼走下一位穿着制服的高个子警察，因为带着大盖帽，走廊里光线又暗，看不太清他的相貌。
“你是郝雷的同学？”
“我是他的好朋友，也是他的同乡，请问郝雷现在……”
“跟我来吧，进屋再说。”说着他拐向了左手边的走廊。
我跟在后面，留意了一下建筑的内部结构，这栋楼是标准的对称式设计，大门正对着楼梯，左手边是一个传达室，稍往前走到了楼梯前，视线就能看到两侧，右边的走廊被一道铁栅栏阻隔，只有左边可以走人，我猜测，铁栅栏的背后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拘留室，但愿郝雷还没有被关进里面。
走廊的两侧各有四个房间，不只传达室，每个房间都挂着类似资料室、户籍室、宣传科这样的标牌，用来指示了这间办公室的功用。
想必反方向的拘留室也有八间吧，话说大学生本来就年轻气盛，学校附近的各种小商小贩又是鱼龙混杂，在这种治安不太平的地域，八间拘留室真的够用吗？心中闪过这个想法的同时，我们也走到了尽头一间没有标牌的屋子的门前。
房内只有两套办公桌椅和一套沙发茶几，上面都空荡荡，四面白墙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物，可能是没人使用的办公室或访客专用的会客厅吧。
“请坐吧。”警察脱下了大盖帽，我才看清他的相貌，这是一张瘦削刚毅的脸庞，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，肤色白皙，犀利的眼睛之下有着挺脱的鼻梁，作为男性，嘴唇略小，以当前的审美来判断，绝对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。
“好的，请问郝雷……”
“你喝水吗？喝的话就自己去接，茶几下面有纸杯。”刚才经过的走廊里确实有一个老式开水箱，对方的态度还算和善，至少不是那种大要案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不苟言笑的警察形象。
“不用了？请问郝雷他……”总也进不了重点，我有点焦急了。
“你的名字是……？”问完这句话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便利贴和一支已经不太常见的圆珠笔。
“我吗？我叫罗飞宇，抱歉，请问您这是……要审问我吗？还是叫做……录口供？”虽然不常跟警察打交道，但是毕竟犯案的人不是我，接待者又没有特别严肃，我倒是不怎么紧张，可是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别扭，怎么好像我成了一个自投罗网的嫌疑人。
“哦，不是不是，请不要误会。”警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，然后用下巴顶了一下用来伸缩笔芯的按钮，“不好意思，职业习惯，只是觉得全靠脑子记事不太可靠，就养成了这个习惯，你也知道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。”
“请问……”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要问郝雷的情况了。
“郝雷已经承认了。正等待着进一步侦讯。”
“他……承认了，怎么会？”
“是的，看你很着急了解朋友的情况，我就告诉你一下案情吧，不过因为有规章制度在，只能跟你大致说一下，郝雷开了一家网店，这你知道吗？”
“今天早晨听他宿舍的同学提起过，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，虽然是朋友，但是因为不同专业，每天只是一起吃个饭，郝雷没有提起过这件事。”
“是一家销售游戏充值卡的网店，我们接到报案说，郝雷的网店售出了一百张价值一百元的游戏充值卡，总计一万元，按当前刑法，他的罪行要处罚金并判处一年以上有期徒刑。”
“销售游戏充值卡？我能问一下，他是怎么诈骗的吗？”
“方法倒是挺简单，他收到对方付款之后，发给对方的充值密码全都是假的和使用过的，这已经构成网络诈骗。”
“充值密码是否使用过，怎么确定呢？不会是对方自己用了，故意找麻烦吗？”明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幼稚，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一下，终归很难相信郝雷竟然会犯这种罪。
“充值时间和记录，确实需要联网查询，可能还需要到游戏公司进行取证，不过现在郝雷本人已经承认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，取证只是之后办案过程中要走的流程。”
“那郝雷现在……”
“被关在拘留室内，刚才你已经注意到那个地方了吧，不过你放心，他的情绪还算稳定，我们看了郝雷的身份证，他年龄已经超过十八岁，但鉴于他还是学生，我们会尽快安排通知学校和他的家长。”说起这些法律和办案术语，对方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起来。
“我现在可以见他吗？”提问的人一直都是我，对方反而埋头做着记录，这个只有两人的办公室，每当没人说话的沉默间隙，就能听到笔在纸张上划过时发出的沙沙声，让我更容易产生被审讯的错觉。
“目前还不行，因为最近接到许多起类似的网络诈骗报案，我们怀疑这是一连串的团伙作案，在司法机关正式审理之前，为了防止发生串供行为，你暂时还不能与他见面。”这个警察说完这句话，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记录下我说的话了，一定是在怀疑我是郝雷的同伙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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